宥而源

is this the real life or it s just a fantasy
我不是胡吣 我是按一定规律吣

灵戏逼人(上)

摇摇欲坠的香灰终于掉落下来,蒋千霞抽出一根香,续在了旁边。她眨了眨眼睛,干涩得发疼,或许是出神太久忘记眨眼睛,或许是屋内浓重的香雾呛干了薄薄的那层水雾,她看向香炉后的相框,里面的人对着她微笑,眼睛里闪着水光。

 

他的眼睛总是亮亮的。

 

高彬的这张照片是她选的,和无数个日子里她见到的高彬一样,白色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穿着剪裁得体的西装和T恤,酒窝深深,眼睛亮亮。高远的照片她做不得主,她几乎不认识那个陌生的高sir,高远的告别仪式她也去了,她远远地站在后排的角落里,耐着性子听着警官们描述一些不为她所知的高sir,她听得有些恍惚,看着一个头发被大盖帽压得严严实实、紧紧裹在制服里面、严肃地抿着嘴巴、只有亮亮的眼睛算得上熟识的——她的高远——遥遥地看向她,她突然在想,这些和你根本没有相处过几日、把你扔在龙潭虎穴——算是对自己家的一种自夸啦——这么多年的人,他们所讲的你,你听到了也会觉得陌生吗?

 

但她还是忍住了发笑、无聊、嘲讽、翻白眼,坚持看着第一位到最后一位送别高sir的警官离开了告别仪式,她站在空荡荡的灵堂里,看着她熟悉又陌生的高远。高——远——,她一步一步走过去看过去,把翘起来的挽联抚平,试图在上面多读出一些高远,高…远……她笑了出来,英勇、无畏、大公无私、无所不能的高远,竟然还是会为了一个幼稚的谐音而在自己面前犹犹豫豫、吞吞吐吐。

 

她歪了歪头,高彬从来不犹豫,她想起来许多自己袒露出柔软的诚意,想要接纳他那些摇摇欲坠的沉重秘密的时刻,高彬毫不犹豫地指天发誓“我高彬不得好死”,轻飘飘地就此揭过。她笑了笑,是啦,可怜的高彬和高远又有什么关系呢?她抬起头来看着高sir,盯着他亮亮的眼睛,那……毫不犹豫讲“大小姐有什么事,直接找我高彬”的那个高彬,同你有关系吗?

 

她不想等他的回答了,转身走出了灵堂。

 

红灯在她面前亮起来,她踩下刹车,倚在头枕上看着行人摩肩接踵在车前走过。眼睛还是干涩得厉害,她闭上了眼睛,周围嘈杂的声音似乎也弱了许多。金吊桶的声音突然在她脑海里出现,一字一句,随着他的那根细拐棍戳地的声音戳在她心上,“夫星不显,姻缘淡薄”。

 

她忽然打了个寒战,自己……刚从自己夫君的葬礼上出来。

 

“公司里有事要处理,晚饭不用等我。”她拨通了二妹的电话,前面的车缓缓地开始移动起来。

 

一层的灯都黑着,走廊上安全出口的灯光绿幽幽地透进来,办公室里只有她的格子上方透出来小台灯的光。她盯着屏幕,上面的条目已经反反复复修改了许多遍,她不停地念出声来,眼睛一刻不从字句上移开,她拿着一支笔在纸上写写画画,她生怕分一点神出去,金吊桶就要对自己说,高彬是灵验在了自己身上。

 

 

 

“哇……还不下班啊?离了社团还要不要这么拼啊?”

 

蒋千霞抬起头来,一个白色头发的男人斜倚着自己的隔板,抱着胳膊,酒窝深深地看着自己。

 

是她的……高彬。

 

“你继续忙咯,我等一会儿。”高彬像之前一样,向门外走去。

 

蒋千霞来不及思索,拉住了他的手。高彬回过头来,蒋千霞才意识到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或者说,一瞬间塞进了太多,被她拉住的这只手——不是温热的,也不是冰凉的,不是宽厚的,也不是骨感的,像是攥了一团风,像是拨弄一团水。她看向他的眼睛——他的眼睛还是亮亮的,在昏黑的办公室里亮得出奇,她小心翼翼地移向他的瞳孔——里面有一盏小小的灯,还有一个小小的自己——她缓缓地、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不忙,现在走吧。”她抄起桌子上的手包,按灭了电脑。

 

他们站在街上,嘈嘈杂杂。他们都没有打破沉默,安静地走着。蒋千霞余光看着地面上自己在路灯下的影子,她想,还好路边霓虹灯毫无章法,没有人注意得到同行的两个人只有一个影子在伸伸缩缩。

 

她清清嗓子,看向旁边的人,“走回去?”

 

“走回去咯,电单车骑不过来。”

 

蒋千霞居然很认真地点了点头,“是咯。”

 

蒋千霞享受过几日“普通”情侣的生活,她的高sir骑着电单车在公司门外等蒋小姐下班,活泼的年轻同事还在茶歇时偷偷摸摸地八卦蒋小姐的先生好有型又好贴心,又是年轻有为的阿sir,嫁这样的老公有里有面,蒋千霞装作全然不知地在远处得意洋洋。只是这几日茶歇讨论变成了蒋小姐的先生原来就是新闻里牺牲的警官,上了年纪的同事也加入了讨论,神神叨叨地说这是水满则溢,圆满的事留不住……蒋千霞躲去天台,一直等到同事打电话来催才回去开工。

 

蒋千霞看了看身边的人,她有许多想问,有许多想说,但是他就站在自己旁边,手臂挨着自己的手臂,她又觉得一切的话都是多余的。

 

“我走累了,那……你背我回去。”蒋千霞尖尖的鞋跟碰了碰,看向高彬。

 

高彬也看向她,很认真地笑出了两个深深的酒窝,“大小姐,我现在背不动你咯。”

 

蒋千霞也很认真地点了点头,“那好。”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些没头没脑的话,时不时看向身边的人,不知道走了多久,走回到了家门口。蒋千霞转过身,拉住高彬的手,看着他眼角还留着一道血痕,“你……我……要怎么和他们说?”

 

“不用说。”

 

“不用说?”蒋千霞笑了笑,“好咯,那交给你来……”高彬的胳膊揽上了她的肩头,她咬断了后半句话,她慢慢地靠了过去,抵着他的肩膀,像是漂浮在泉眼上,隐隐有失重的错觉。

 

蒋千霞装作无事发生,打开家门按着狂跳的心脏低下头换鞋换衣,“我回来了。”

 

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三妹抬起头来,“今天终于早些了,晚饭留在厨房里咯。”

 

“嗯……?”蒋千霞应着,忍不住露出了诧异,她瞪大眼睛看向三妹,三妹确实并没有沉迷电视,是正正看着自己说的这话。她又慢慢转头看向一旁的高彬,高彬又笑出酒窝,看回去,“都说啦,不用说的嘛。”

 

“只有我……?”蒋千霞试探着问。

 

高彬把手指放在嘴唇边,点了点头。

 

“对啊,只有你还没吃晚饭,他们都早回家了。”三妹看向门边,“快点洗手吃饭啦。”

 

匆匆扒了几口饭,蒋千霞就借口说今天很累,早早关上了自己的房门,家里人顾着今天千霞参加了警署的追悼会,不敢多说什么话勾起她的心事,

 

蒋千霞关上门,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那么……现在只有我们两个咯。”

 

高彬站在床边,百叶窗透过的光明明暗暗打在他脸上,打在他的还血痕、翻卷起的细长伤口、淤青、深深的酒窝、闪着水光的眼睛上,“是啊,只有我们两个。”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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